【双水】不渡[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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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玄近来愈发嗜睡，原本的三餐也减免，像是又进入了厌食期。
师青玄也不知整日在忙些什么，脚不沾地出没在整座黑水岛上，有时甚至连着几日都不见人影。南海依旧是那副世外仙境，风鬟雾鬓，如堕烟海，岛中人鬼仿佛都身不染俗，不问世事。
师无渡更是如此。自从与贺玄再次撕破那虚伪的平和之后，他便将自己锁在屋内，没日没夜地打坐修炼，几欲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一日三餐都有贺玄的小分身们用木车推着送到人门口，若是连续几顿饭都冷到不能吃也没人开门来取，贺玄便会从沉眠中抽身前来，强迫饿得还剩半条命的师无渡吃一顿饱饭，再把人丢回房里不管不问。
师无渡冷笑，心知贺玄只要吊着他的一条命而已。
于是几次折腾下来，师无渡如同前世的贺生一样饿坏了胃。这倒不是贺玄有意为之，纯粹那男人天生的傲气容不得人。他如今只想快些结丹化境，既然短时间内不能靠命数飞升，便以修道的途经能往上冲多少便是多少。
师无渡深知结丹并非易事，但奇的便是，短短数日内他不仅修为大涨，而且腹间清明，隐有结丹迹象。他虽是曾有两道天劫加身的神官，却也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到如此地步。除非……借有外力。
那些下腹的饭菜？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一定是与贺玄相关的……师无渡蓦然间想起那日被强行咽下的一朵寒花。是、是了，只有这个可能。只有吞咽那朵花时，才跟贺玄有过贴面接触，而后那鬼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金丹化作这朵冰凉的寒花，渡进了自己的口中。
可是，为什么……
师无渡百般不解，眉梢浅浅地蹙起，殊不知有一点淡红的朱砂正落印在他的眉心，随他修炼日益的精进愈来愈明显。
这座八角红亭飞檐立柱地坐落在黛山最高的一角岩石之上，四周竹林掩映，古木遮天蔽日。颀立俯首，俯瞰而去，便能将整座岛中风光尽收眼底。亭台不算太大，却置有一张石桌与几只石凳，雕纹精致而复杂，想必是出自什么大家之手。
桌上摆有一具残棋，本该落子的人却意不在此。他负手立于亭下，淡漠地眺望着他的领域，南海而起，远至东海都被贺玄收为己用。这偌大疆域的领主，却连几个手下心腹都没有调教。贺玄不由得想起花城说他…
懒。
其实不然，贺玄只是做一事便精一事，习惯了独来独往地处理事情，甚至练就分身的绝技——都只是信不过他人。贺玄极少去信任什么人，有且唯一的一个同僚便是血雨探花。
因为利益。贺玄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将眸光定定地落在那踏空而来的黑影身上，唇间冰冷的假笑转瞬即逝——唯有利益，能将对立方化为同盟。
“黑水阁下，你这南海倒真是大，让我好找。”
未见其人，一声清冷的男声便从不远处传来。来人一身黑衣，周身煞气环绕，偏生一张清秀的脸上又神情冷淡。他身形轻巧地踩着树梢跃入亭内，对贺玄还算平和地道。
“上次一别，已有数月，不知水师兄恢复得如何？”
贺玄也淡淡地道：“急功近利，有心丹护持，还不至于走火入魔。”
“哦，”男相的灵文自顾自于石凳上落座，“那不知黑水阁下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还来。”贺玄道。
灵文眼露迷茫：“你这话倒是前言不搭后语，我可曾拿过你的什么东西吗？”
贺玄冷笑一声：“你与水横天拿过贺某什么东西，还需要我在此重复？”
“抱歉，”灵文斯斯文文地道，“可是水师兄已为命格一事付出了代价，你与他的恩怨也算两清。如今你又是当世的绝境鬼王之一，恐怕也不需要飞升的命格了罢？”
“灵文，”贺玄漠然道，“我耐心有限。”
“好吧，”灵文也不再与人迂回，“阁下要的东西我来时已放在了南海某个位置，等我平安出海，它便自然会出现在你能感知到的地方。”
贺玄嘲道：“你怕贺某不守旧约？”
“我是个惜命之人，不然也不会与阁下做如此多的交易。”灵文声线冷静，“我知道阁下对我的恨意并不比对水师兄的少。”
“若不是你向他提什么换命之法，我贺家五口便不会不得善终！”贺玄腰间的折扇应声而起，携着狂怒的杀意扇尖直指灵文眉心。锦衣仙感受到这强烈的威胁，周身黑气亦然暴涨，两方对峙，气氛一时十分可怖。
然而灵文却在这险境中异常冷静，他道：“是，所以为了保命，我多次出手相助。为了来南海送礼，这次更是不惜盗窃锦衣仙，我向阁下投诚的心可是无比真挚。”
贺玄短促地笑了一下：“你以他重生的代价换取自己的性命，灵文，亏他水横天还心心念念的把你当好友。”
“不管怎么说，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灵文不避不躲，直视着贺玄阴冷的眸子，“再者，水师兄的复活除了能保我性命之外，也是阁下所求之事——也许，水师兄本人也是如此。所以这一石三鸟的交易，我又为何不做？”
“是，”贺玄淡淡道，“师无渡必须活着，他还不能就这么一了百了地死。”
“人人都担心师家兄弟的命运，四方打听师青玄的下落，唯有我，”灵文道，“我知道阁下非但不会要青玄的命，反而会助他、引导他。阁下才是心胸似海，名利如云，真正配为神官之人。”
“世间有三毒，贪、嗔、痴。世间灾祸，皆源于此。上天庭的废物神官们又有几人能固守澄心？也不过如此而已。”
灵文道：“这便是我敬佩阁下之处。我说了，我是来送礼的。”
他抬手从袖中摸出一物，抛向贺玄：“不知阁下最近是否在为如何修补风水二扇之事费心，有此宝物，可省万千精力。”
灵文起身，朝贺玄轻轻地作了一揖：“我的诚意已尽数抛出，还望黑水阁下能够一诺千金，留我性命。从此你我二人间再无恩怨，就此两清。”
“贺某向来是说话算数之人，”贺玄将那宝物收入袖中，“此去何处？”
“铜炉。”灵文足尖轻点出亭，坠入半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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