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水】不渡[十二]-蓝田

因为等大结局停更了几天，不好意思！！！前文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贺玄终究没选择去救他。

当店家小二吓得滚爬尿流地赶到阁上雅房时，杯盏美酒静静置着，桌上一碟儿花生米被打翻，落到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他脚边。抬眼一看，哪里还有半个衣冠华贵的人影。

街道上依旧热闹如常，叫卖婉转，贺玄漫无目的地走在这座天子脚边的皇城中，心绪淡漠。经历几百年的沉淀与无数风雨的洗刷，为这座原本新建的皇城更添几分威严，贺玄那遥远而虚渺的为人记忆中，依稀想起他曾是来过这的。

飞檐画角的酒楼早已坍塌为一抔尘土，被斑驳的年月深深掩埋，化作虚无。

曾几何时，那个才华横溢、跅弢不羁的士郎也曾在这阁中饮酒，与同游者推杯畅饮。醉眼朦胧中尽是含泪的热切，他挥袖朗声醉谈，谈满腔热忱的远大治国抱负；谈山河壮丽，文者为民安邦的决心。

那时耳庞的一声泼头冷水说了些什么？那烂醉怪第一次下咒，便是在他耳边桀桀地笑。

“你，一辈子都不可能！你会不得鸿志！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哈。

贺玄如琉璃珠子般冰冷幽深的瞳珠流露出讥嘲之色。运道从不为他降临，当年那个贺生斗不过白话真仙也宁死不屈，如今这个黑水沉舟，早已经失去善性与无能。

沙盘推散，棋子一枚一枚捻上棋局。按他所愿，山中的谋手早已把每人的命格劫数摆到眼前。灵文助锦衣仙成绝，裴茗的旧爱与情义，师青玄苦修的成长之路，以及师无渡的心魔与抉择。

回南海前他决定先找个地方修补好风水扇，至于师无渡……先由着他折腾。

贺玄的缩地千里阵落脚点选在了博古镇，一去便是几日未归。

这几日里，宣姬与明光如愿以偿地见上了裴茗，身着锦衣仙的灵文也进了铜炉大杀一方，雨师派去南海寻找师青玄的人无功而归，真正的师青玄被一群乞丐收留后开始了他装疯扮傻的修行。

而师无渡，却是又将自己关在房内闭关，破关而出时，修为更上了一层楼。金丹源源不绝的灵力在周身游走，已可算是真正渡过了结丹期，进入辟谷。只是师无渡整日整日地光顾着修炼，压根顾及不上思索其他，待他从一种魔怔般的状态中抽身出来时，才猛地想起亲弟与那个黑水沉舟已经消失了半月有余。

青玄！青玄！！！

他趔趔趄趄地冲出府门，茫然四顾，眉心一粒朱砂红若火烧，眸底星星点点，尽是凶煞的血色。

那是心魔。

师无渡浑浑噩噩地在岛上搜寻许久，久到所有微弱的希望都一点一点凝结成冰，整颗心都凉撤了，才忽地想起什么。他低头一把抓住悬在脖颈上的那块长命金锁，眼见它依旧冰冷而安稳地躺在师无渡手心，这才哆哆嗦嗦地喘出一口费力的气，在一棵树下颓坐下来。

冷汗如瀑滚过他的后背，师无渡没由来的一阵头晕目眩，心口一悸，竟是如蚁噬般痉挛着疼。他抓乱胸前的衣裳，眼前阵阵发黑，一些破碎而零星的片段像是挣扎着要从记忆深处溯回，又被某种怪力强行镇压下去。

师无渡单手跪撑在地，抓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抖着手腕断断续续地写着什么。

眼前一片白光，目不能视，仅凭着一股天生不肯服输的倔性要记下一些什么东西。那些乱七八糟的碎片挤压着他的神识，每一口呼吸都显得如此艰涩，师无渡吃力地抠紧那根枝丫，待这段非人的折磨熬过，眸底逐渐清明，才晃了晃头杵着树枝站起来，昏昏沉沉地朝地下一望。只见那一片泥地里，歪七扭八地摆着几个大字，师无渡连蒙带猜地解出来，竟能凑成一句诗词。

宴别渡口又相逢，归帆半隐落是中。

师无渡心头渐渐萌生了一个希望渺茫的计划。

他将这首诗记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进森林深处的黑水湖，乱林拂叶，途中没有遇上半个鬼怪或者妖物，甚至是贺玄平日里养在岛上的动物都没有看见。他一路顺利地到大了黑水湖边，四周杂草丛生，那汪湖水一如往常，静得不起半点波澜。

师无渡毫不迟疑，纵身跳入水中。

他已不是神官，没有灵气互体，入水只觉湖水彻骨的寒冷。师无渡咬着牙摒气，在最后一点气息快要告罄时钻出湖面，果然见那湖边倒影中，黑沉沉地立着一座铁牢。

师无渡喘了一口气，慢慢地朝那水牢游去。

黑水湖的水冰冷异常，每一根指头仿佛都被冻到失去知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淌着冰渣子，凝滞堵塞，此时若在他手上割一刀，恐怕连血都放不出来。

然而师无渡毕竟是个能历经三次天劫的人，意志坚定非旁人所及，他拖着一身湿淋淋的水翻身上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师无渡喘着粗气，一步一步，愣是来到了那座水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