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

辞去,看得很杂,随便写写。

【双水】不渡[叁]

贺玄x重生师无渡 前文走 01 02


 

那声情急之下骂出的“黑鬼”招来的后果就是,贺玄险些把他丢到南海中央泡澡。

虽然师无渡并不知“黑鬼”与“玄鬼”一字之差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区别,但看贺玄那张冷得不能更冷的脸色,师无渡莫名想到“文人风骨不可辱”这句极有道理的古言。本想一笑,但又想到贺生曾也是个满腔抱负、心如赤子的士人,如今却成了众人口中的万鬼之首,其中缘由,无人比自己更清楚,便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随他回府,抬首见高悬的那块牌匾字迹清逸,隐有出尘意味。那字却是好,连上天庭也不曾有几个神官能与之相提并论。贺玄了结心头大恨后,看来是打算在南海长居,一草一木都精心调理,甚至划地自己种菜,俨然往日那个鬼府已不能与之相比。

 

若说唯一不足,便是这南海冷清了些,莫说活人,就连鬼祟都只敢远远地活动在林中,平日不敢靠近水府大门。不过师无渡原本就不是什么喜好闹腾之人,只是享受万人仰慕、众星环绕的视线惯了,如今突然处在一个无人在意的尴尬局面,难免多有不适应。

 

满揣着微妙的心思回了府,正厅内有一张沉木圆桌,上边已经摆了将近十道热气腾腾、色泽鲜美的菜色。师无渡在上天庭为独掌一方的水神官时,各种山珍佳肴早已过目成诵,只是从未想到,在这幽冥水府内竟能有如此一幕。

 

贺玄提步入了座,俄而,从一旁的木门里徐徐走出个面无表情的童子,手里高高地捧着一道精致的菜式。师无渡敛了眉,奇怪地看着那面生的少年。说他是鬼,身上却无半分鬼气,说他是人,可那僵硬的肢体却又摆明了不像活物……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贺玄尚未举箸,倒先平淡地出声,“百鸟回鸾巢。”

 

瓷碟中切丝的青菜围成一个乱而精致的鸟窝,中间放上几个透剔的鹌鹑蛋,绕着窝摆几只肥硕的禾花雀,胡萝卜雕琢,盘底还浅浅地灌一层鸡汁,似一泓轻轻流淌的小溪水,可不正是应了这道菜名?

 

接着,几个童子们先后又奉上摸约十道菜,贺玄像是难得有了兴致,一道一道地跟师无渡讲解。一句诗词一道菜名,什么“百燕打伞”、“金鱼跳莲”、“雪里藏珍”、“蛟龙戏醉虾”,上完最后一道菜,这桌都几乎摆不下了。

 

师无渡坐在对桌,眼看着两青年又合力搬来一甑,附上碗筷,这才恭恭敬敬作揖告退。

 

“……”师无渡忍不住道,“你一人一顿能吃这么多?”

 

贺玄撩起眼皮,“很奇怪?”

 

他从容自若地盛好饭,道:“名字取得诗情画意,乃是无聊,都是些用分身做出来的家常饭菜,不比贺某亲手下厨。”

 

师无渡略有震惊:“君子远庖厨,你竟然……”

 

“食不言。”贺玄冷冷地打断了他。

 

这顿午膳摸约用了半个时辰贺玄才将二十来道菜和整整一甑的米饭全部清光,师无渡不过常人饭量,吃到最后只能搁了碗筷,漠然地等待着贺玄饱腹。说起来青玄…青玄出玩,至今未归,他去了什么地方,可会遇上什么危险?可会饿肚子?

 

师无渡看了一眼埋头用膳的某个鬼王,一言不发。

 

待贺玄从桌前起身,师无渡这才出声询问道:“青玄!青玄他现在何处,你可知道?”

 

贺玄招来小分身收拾桌面,听了这话反问道:“不是你说他出玩去了,为何问到我头上?”

 

“他临走前并未与我详说……”师无渡皱了皱眉,“只道林中有甚么乐子,他要去一探究竟。”

 

贺玄吃饱喝足后的情绪十分舒坦,也不再对师无渡冷言冷语,只从袖里摸出一块金色事物,丢给了师无渡。他伸手一接,凝目看去,竟是他与青玄一人一块的长命锁!

 

“物归原主,放我这里没多大用处。”贺玄淡淡道。

 

“……”师无渡攥紧了这块温热的锁,仿若透过这死物眼前得见弟弟无忧无虑的笑容,他不由得垂下头,从唇里轻若未闻地说了一声,“多谢。”

 

这二字向来是极难得从水横天的口中说出口的,言毕,连自己都不由得微微怔住。然而贺玄对这声道谢却无多大反应,只道:“一个时辰后,随我去趟南海。”

 

做……

 

“喂鱼。”像是早已料到他想说什么似的,不待他出声,贺玄便及时补上这句话,回了卧房午眠。

 

喂鱼?什么鱼?南海鬼蜮里那些长相奇特、白骨森森的死物?师无渡愕然想到。

 

贺玄嗜睡。

 

这位绝境鬼王的生活作息甚至比常人更为夸张,垫腹便沉眠,铜炉山开后,一天下来更是要足足睡上六七个时辰。这是师无渡早在与贺玄再次见面前就摸出的规律,他更是曾趁他在休眠的时间里,计划了无数种携弟出逃的想法。可最后往往都会绕回最初的那道关卡——南海鬼蜮,渡舟即沉。

 

师无渡甚至想过造一口棺木,自尽在里边,可要师青玄再次看见自己兄长的尸首,甚至要同尸体一起渡海——师无渡不敢保证,弟弟那脆弱的神志还能不能承受得起此等景象。自己是死过一道的人了,若重生不能为弟弟青玄做些有用之事,那又何必苟延残喘地度日?

 

这会师无渡手里执了一卷不知名的蓝皮册子,搬了把椅子坐在贺玄卧房的窗棂之下,懒懒地晒着太阳。他对贺玄原本就谈不上仇恨,亦无资格谈恨,但他心头更无愧疚,要怪只怪那书生时也命也——若时光溯回,他师无渡必然还会重蹈覆辙。

 

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想了许久,师无渡偶然抬眼,不远处床里的那鬼睡相安稳,从躺下到现在就连一个翻身都不曾有过。就像……一具断了气、僵硬的尸体。师无渡在蓦然间忽地想起,贺玄如深雪厚冰般冰冷的身体摸上去的手感,寒气森森,如同死物。

 

师无渡面色微变,霍然起身!

 

再一想到自己曾被迫在这具死人的身下承欢,他的恼怒与羞愤便不打一处来!他几步走近床边,五根指头恨不得将贺玄再捏死一遍,攥得死死的,师无渡那毫无血色的薄唇紧抿成线,凶狠地盯着尚还在熟睡的黑水沉舟。

 

忍了许久,他终于伸出右手,极为缓慢的……探到贺玄的鼻间。

 

有、有呼吸?!不待贺玄反应过来,一道极凶煞的刀光揿过师无渡的腕子,将他的手腕割出一道细细的血线,师无渡猛地收回手,定睛一看,伤他的竟是把平日别在贺玄腰间、并不起眼的黑金扇子。

 

贺玄为地师时用把铲子技术奇差,斗法比不过为水神官的自己,剑术也远远不如诸位武神,虽知他定是有几分存藏了绝的实力,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那扇子不比普通武器,乃是与主人神灵相通,临危之时能受感应的本命法宝,类似血雨探花的妖刀厄命。只不过后者这把武器早已在它主人单挑遍上天庭武神时就打出了名声,而这一贯低调的黑水沉舟——若不是它突然冲击,又有几个人知道黑水沉舟的武器竟也是把扇子呢?

 

贺玄睁开眼时便见到师无渡这幅满面复杂的眼神。

 

这扇子似乎对师无渡怀有极大的敌意,升在半空中正欲自行打开,下一瞬却被贺玄抬袖收回去,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扇柄。

 

“它不喜欢你,”贺玄言简意赅,“随主。”

 

“……”师无渡黑着脸,心道,谁稀罕。

 

“时候不早了,”贺玄披衣坐起,一边整理衣着一边下了床,“水横天,你东海里的鱼可不像我南海的这般……有趣。”

 

 师无渡原以为贺玄会随便找口棺材,或是直接拖着自己渡海便是,可不知这穷酸鬼又是哪儿来的文人风气,愣是要乘舟出行。

 

一叶扁舟轻行于水中,四周景致皆如浮云过眼,不消一时,便将黛山绿水甩于眼后,放眼望去——竟只剩望不见尽头的深海了。师无渡心知此乃南海鬼蜮的法场,有些障眼术再如常不过。贺玄独自一人负手颀立舟头,面色冷淡,如海般沉静。

 

一路而来,绵延不绝的死物们得了召应,纷纷涌出海面,追着舟尾又是环转儿又是拱跳,最后在海面上硬生生砌出一条长长的骨桥。

 

贺玄似乎很淡地笑了一下,但这笑容未能保持多久,便见那座气势磅礴的骨桥轰然倒塌!整片海域被撼得掀起汹涌的波浪,师无渡紧抓着船沿随舟在海浪中猛地起伏跌落,这变数说来就来,将他完全打了个措手不及。

 

全海的骨龙、骨鱼们都如油锅上的蚂蚁,在海中掀风作浪,翻腾咆哮,而他们的主人此时正紧捂着胸膛微微弯下腰,痛苦地皱起了眉。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师无渡这下是真变了脸,想起贺玄嘴里提过不止一次的“铜炉山开”便略微推算出个规律来——铜炉山开,万鬼齐躁,对于从铜炉山中修炼出来的二绝影响更是巨大,平日里尚还能维持理智的鬼王们受此刺激,这暴躁的力量将会操纵着他们作出一些本能的、可怕之事。

 

师无渡思及此,顾不上再考虑什么活人遇海即沉,他趔趄地从舟里爬起身来,一只脚踩上边沿,眼看就要纵身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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