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

辞去,看得很杂,随便写写。

2.19随笔

话本里总写,刀光血影或尸山血海里许下的生死诺言才叫个令人涕泣连连的浪漫。

 

魏无羡小时候并没有想过有一日会走上战场。

 

他小时候只想着如何不荒废地度过每一天,或是上山捉鸟,或是下水捞鱼,翘学旷课时常有之,调皮捣蛋也屡见不鲜。再大一些,他与江澄虽然看不惯岐山温氏高高在上的专权作风,却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直接与温家的修士们兵戈相见。

 

很小的时候他俩挤在同一床被子里,抵足而眠。魏无羡嘴里除了睡觉向来没个停下的时候儿,于是他凑到江澄耳边,一边往江澄的耳朵里吹气儿一边嘀嘀咕咕地说。

 

你说咱们要是生在普通人家,生在战时,会不会被拉去征兵啊?

 

江澄紧闭着眼睛想装睡觉,奈何被魏无羡吹得发痒,眼睫微微颤着,想装也装不成。魏无羡哎了一声又继续说。

 

如果要真上了战场,你害怕嘛江澄?

 

江澄皱了皱眉头想翻身,被魏无羡勒着脖子不肯撒手,那小孩儿笑嘻嘻地摇晃他伙伴的头,郑重其事地道。

 

放心吧啊,师兄会保护你的。要真有这么一天,到时候呢你就站在我身后,我负责冲到前面杀敌,你负责在后方提防冷箭,我——

 

话没说完,江澄狠狠地把他的头往枕头里一埋,用凶巴巴地少年音骂道。

 

凭什么你一个人逞威风,想都别想!

 

再后来,玄门百家与岐山温氏势不两立,射日之征爆发,魏无羡自乱葬岗中绝地归来,携着一支鬼笛陈情,成为此役中最令人惊骇的可怖战力。

 

此时的魏无羡虽是在战时风头出尽,他那鬼道中的阴诡之术却也令人胆寒,人云亦云,有人赞他是奇才枭雄,有人便惧他是邪魔外道。魏无羡对外界的风评向来当做是吹不进眼睛里的沙,连一个嘲讽或是无谓的笑容都懒得给。

 

久而久之,哪怕在同一战场上,也没人愿意和这位周身恶鬼环身、怼怨怒冲的黑袍年轻人并肩作战。江澄作为云梦一族的主心骨,更是不得有丝毫的差池,调遣修士、行军布阵这些琐事已经令他无暇分身,自然也顾不上一个身负奇才的魏无羡。

 

于是魏无羡不会跟活人一同上战场。

 

他没有战友,没有兵器,全身上下只携一支红穗儿乌黑的鬼笛,独来独往,身影鬼魅。随便找一棵歪脖子靠战场的树翻上去躺着,衣袂翻飞,袖袍狂乱,他横笛一曲吹彻长夜,直至一场战役的终结。

 

他悄无声息地驭尸而去,连衣袍都不沾半点血星。

 

江澄是不担心这人会出什么岔子的,直到某一次大战结束,清点完战场也不曾见那黑衣红发带的少年归来。此次战事尤为惨烈,江澄绝不敢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将佩剑往手下怀里一丢,头也不回地冲进血流成河的尸山血海里。

 

江澄徒手刨开那些修士的尸体,第二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最后他将魏无羡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估摸是以为亲师兄断了气,手抖着,捧都捧不稳。极端的刺激下他连鼻息都忘了探,直到掌中那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声什么混账话,打着哈欠睁开双眼。

 

那少年宗主满脸血污淌泪痕,跟魏无羡面面相觑。

 

“你哭了?”魏无羡尚还没完全睡醒,不怕死地伸手去摸他眼角。

 

江澄脸僵着,旋即面容扭曲,咬牙切齿,扬拳要揍。

 

“你不会以为我死了吧?”魏无羡愣了愣反应过来,一看江澄那不能更黑的脸色,哈哈大笑,“真的?哈哈哈哈哈!!!”

 

“魏、无、羡!!”

 

江澄戾气一上头,那一拳头伴随着破口大骂终究还是砸下来了,魏无羡见招拆招地跟他打了一会儿,捡起笛子摆了摆手说休战,累了,没力气。

 

江澄才知道他是真的累了。几天几夜都未曾合过眼,更要每时每刻都全神贯注地控制着数量众多的尸群以防暴走伤人。魏无羡刚睡没多久,浑身软绵,这会又头脑发昏,把人腰杆一抱住就顺杆子似的爬上去。

 

“走走,”魏无羡混不讲理地搂住江澄脖子,呵欠连天,“回去好好睡一觉……”

 

江澄难得没有第一反应是把人从背上掀下来。

 

他背着魏无羡,把他那根破笛子往自己衣襟里一插,慢慢地往驻扎在很远之外的营地走去。彼时日落西山,余霞成绮,温热的余晖散落在两个衣袍沾泥、面带血污的少年身上,年少的云梦宗主背着他最忠心的下属,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再微妙地重叠到一起。

 

江澄把人背回帐中,端盆水给他和自己胡乱擦了把脸,连身干净衣服都来不及换,立马又赶去开战后清点会谈。

 

归时已是夜深,魏无羡休息得精神饱满,此刻正懒洋洋地抱臂倚在棵树下出神。

 

江澄见了,走过去问他干嘛呢,魏无羡突然出声问他。

 

“江澄,你是不是也挺讨厌那些邪魔外道的?”

 

江澄微微怔愣,道:“谁又给你说些什么了?我不讨厌,但也不觉得修鬼道是正确的。”

 

“是吗,”魏无羡漫不经心道,“或许吧。”

 

“总之,无论什么途径,实力证明便是了。”江澄道。

 

“别急着走,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魏无羡说完,领着人往树林子深处走,左折右拐地找了好一会儿,魏无羡停下脚笑道,“到了。”

 

“什么东西?”江澄狐疑地道。

 

魏无羡舌尖微卷,吹出一声尖锐而悠长的哨音。那命令江澄已经听过不少,顿时心生警惕,道:“你搞什么?”

 

只见一片松软的泥地开始下陷,借月色得见,从里面慢慢地爬出几个衣衫破损、身体腐烂的走尸,这些尸体想必死去已久,并不是战场上刚死就被魏无羡拿来利用的一类。那种尸体通常煞气冲天,杀意隔得很远也能感应,而这些走尸身上并没有什么怨气或是杀气,只是呆呆地歪七倒八立在原地,双手捂掌,听候差遣。

 

魏无羡扬手轻拍,又压舌弹了一下,正当江澄满脸疑惑时那几个走路趔趄的走尸突然齐齐举起手,张开。

 

从那几双枯朽而难看的掌中,忽地绽出一小团幽幽的光。

 

幽暗静寂的夜色中,小簇小簇如火星般微弱的光芒从走尸的手中缓缓升起,愈发明亮在夜中游行,如同悬浮在月下的满目星光,晶莹剔透。

 

魏无羡振起腰间陈情,送至唇边,指尖凝在笛上,轻轻地吹起一首云梦人耳熟能详的民谣。

 

走尸们随笛声而动,有些笨拙而滑稽地模仿着采莲的姑娘们娇俏的舞姿。

 

江澄眸中仿佛看见了千盏荧灯。

 

直至魏无羡吹完这一首小曲,将陈情插回腰间。唇畔带着些许笑,不像如今这般狷狂,倒如同那个与自己嬉笑作乐没心没肺的混小子,他笑道。

 

“昼长吟罢蝉鸣树,夜深烬落萤入帏。”

 

“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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