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

【双水】不渡[十九]

少年不识爱恨一眼便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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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名叫博古镇的村落。小镇土地平旷，屋舍俨然，临山傍水，民风淳朴，镇中百姓多以种田摆摊为生，虽偏远贫瘠了些，但好在人人都知足常乐。

师无渡缩地千里的传送点便挑在博古镇一个不起眼偏僻的角落，落脚时还险些被一堆碎石绊倒在地，他趔趄几步堪堪站稳了身形，皱着眉头环顾四周——几根歪七扭八的木棍，顶了一堆干稻草，在太阳底下被风吹得一摇一曳，看起来穷酸至极。师无渡嘴角微僵，心道，他虽有上山拜师苦修之时，却倒也从未来过如此……的地方。也不知那贺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寒乡亦能出人头地？

 

正想着，便走了出去。仙人下界通常会化相为凡人之躯，而这镇上乡民原本就毗邻而居，家家户户间熟悉得很，贸然的新面孔反倒会引人心生疑虑。于是师无渡索性隐匿行踪，按那卷宗上所指之地，一路寻去。

 

走出这小镇里唯一的一条街道，周遭环境便愈发冷清， 连来往的交谈声都没了，只剩下风扫过草丛的窸窣声，和细小的飞虫扇动翅膀的嗡嗡轻鸣。再过一个堆满杂物的拐角，视野骤然开阔不少，入眼是几户炊烟袅袅的农家，妇人们正忙着将浸泡在盆里的大米滤水，有的正把饱满的豆荚摘壳取籽。

 

闲适恬淡的一幅画卷里，有一书生正立于一棵高大的杨柳树下，借着一角阴凉处，正专注地览过手中书皮破旧的册子，指下翻过一页又一页。

 

那人浑然不觉外界动静，一手负背，清瘦的脊背却立得直挺，看至兴处，还会拢拢补丁遍布的袖袍，不时地笑上两声。师无渡怔然，遥遥地望着那一副悠闲自得的穷酸书生，蓦然地不由想起那句——君子气节，文人风骨。

 

仅是一眼，为仙的水师无渡便能看出此人与他人的不同之处，生于僻乡却不困于贫瘠，不落世俗，卓然不群……确是飞升的命格。俄而，师无渡见一荆钗布裙妙龄女子朝书生走去，笑意温婉地唤了一声“贺郎，可是在此等候久了。”

 

“妙儿，”贺生撇书一笑，“未曾。”

 

“你呀，”被唤作妙儿的姑娘摇了摇头，似是对书生这般周道的温存无可奈何，只道，“隔几日便要离乡赴京了，我今日与你一见，可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上一面呢。”

 

贺生抬手替她捋去鬓边发丝，双眸凝着那双情意真切的眼，温柔犹如立誓：“待我考取功名时，便归乡娶你为妻，叫你风风光光嫁入我贺家。妙儿，你与我青梅竹马，自当知道贺生心有抱负。”

 

“贺郎寒窗苦读，岂只为光宗耀祖。”妙儿柔声细语地道，“我虽是女子，却也懂得些道理。”

 

贺生抚着她的长发，闭了闭眼，低声道：“好妙儿，好妙儿，我怎敢负你……”

 

师无渡没由来的一阵淡淡心悸，再不忍看，甩袖离开此处。他只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喉咙，每口呼吸都艰涩难忍，喉头滚一道，背后竟是满头噤噤的冷汗。这是为何？这是为何！？师无渡百思不解。

 

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有飞升潜质又如何？软玉温香有待又如何？此路早由自己独定，便是头破血流忤逆天道也决然不悔，怎会因为见那贺生一面就心生焦虑，方寸大乱？！从人间回了仙京亦是一路疾行，师无渡急着奔赴灵文殿，换命一事立在当下，刻不容缓，否则一拖再拖，不知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诡异定数！

 

“水师兄、水师兄？你这是急着去哪啊？匆匆忙忙的，像是丢了魂一样。”

 

师无渡骤然抬头，见是好友裴茗拦住自己去路，便不耐地皱了皱眉回道：“我找灵文有要事协商，”一时情急，连素日里几分自傲的称谓都索性弃了，“你今日可有见过她？”

 

“灵文？”裴茗想了想，“这倒是没有，不过前几日她说有事找我，叫我有时间去她殿内一趟，不如我俩一同前去找找？”

 

师无渡定定地看他半晌，忽地一叹，“也罢，裴兄请。”

 

二人并肩而行，裴茗见他今日状态极为不对，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禁不住好奇心出声问道：“你这是有了什么愁，找灵文又是何事？”

 

“换命。”四下无人，师无渡轻声道。

 

裴茗愣在原地，与师无渡错开一步距离。他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什么问题，然而习武之人原本六根灵敏异于常人，何况是裴茗这种一方武神？他满脸复杂地揣着满肚子疑问与师无渡一同走到灵文殿前，抬脚正欲跨入，师无渡忽地又叫住他。

 

“裴兄，师某有一事相求。”

 

“你跟我客气，说罢，什么事？”裴茗尚有心情开个玩笑，“只要不是什么叫我捅破天窟窿的大事，但说无妨！”

 

师无渡撩袍走进殿内，回首看向裴茗：“我要你助我换命。”

 

换命，又是换命。裴茗愕然：“换谁的命？”

 

“以一介凡人，换我弟弟青玄的命。”师无渡道，“青玄自幼被白话真仙所缠，如今我又不在他身旁照应，他若是出什么事，我实在——”

 

裴茗沉吟一会，道：“为何需要我出手相助？”

 

“因为他别无选择了，裴将军。”灵文从后殿走来，手里还抱着高高一摞书卷，淡淡道，“贺玄命劫将至，若是叫他有幸渡过此大劫，届时，就算我知道些换命的法子也来不及了，他命里自然有灵，护他飞升。”

 

“唯一的方法便是由水师兄出面拦下此劫，同时我作法将他与师青玄的命格互换，但换命一事险之又险，我身旁必须有人护法，以免途中横生意外。”

 

灵文将书卷放至桌面，抬起眼，眼底静无波澜：“老裴，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四周寂静，三人呈鼎足之势各据一方，师无渡沉默着，灵文面色从容，裴茗来回看了他俩几眼，心下一横，一咬牙便道：“帮。”

 

“如此甚好，”灵文转头向师无渡，“水师兄，他去京城路上途经水路，有一大难，你只需以己之力显灵祝他渡过此难，这命劫自然就替他拦下了。”

 

“我明白。”师无渡看着他二人，深深道，“今日恩情，师某铭记在心，在此替青玄谢过二位，有朝一日，我兄弟二人必当涌泉相报，万死不辞。”

 

“水师兄言重了，”灵文摇了摇头，“至交一场，外人虽道我们三毒瘤互相勾结，利益互惠，只有你我三人清楚……这份人情我先记下，来日若有需水师兄相助之时，灵文定不会拘于礼节。”